此身许卿

1庆功宴上，皇帝突然赐婚，将罪臣之女塞给我。“爱卿为大魏立下不世之功，

此女温婉贤淑，堪为良配。”他含笑说道。大婚当夜，密旨悄然而至：“此女乃前朝余孽，

伺机除之。”我默然收起密旨，看着烛光下她苍白的脸。三年间，她在边疆为我疗伤煮药，

我在朝堂为她挡下明枪暗箭。直到蛮族大军压境，我浴血奋战重伤昏迷。醒来时，

她正割腕取血喂入我口中。帐外传来八百里加急：“圣上口谕，即刻诛杀沈氏，

否则视同谋逆！”我拔剑而起，染血的战甲映着她带泪的笑。“别怕，”我擦去她腕间血迹，

“我带你杀出去。”2琉璃盏撞碎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又刺耳的钝响。刹那间，

原本喧嚣的麟德殿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丝竹管弦尽数喑哑，

推杯换盏的喧哗化作一片死寂。无数道目光，敬畏的、讨好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

齐刷刷钉在金阶之下那个端坐如山的身影上——镇国大将军萧彻。

他手中那柄刚刚还用来切割炙肉的银匕，此刻已深深嵌入紫檀木的食案边缘，兀自震颤不止，

嗡嗡作响。那碎裂的琉璃盏，正是被它骤然带落的劲风扫下去的。萧彻缓缓抬起眼。

目光沉静，像北境深冬封冻的冰湖，不见丝毫波澜，越过一地狼藉的碎片，

投向金阶之上那个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大魏的皇帝，赵胤。“臣，”他的声音不高，

却压得殿内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带着塞外风沙磨砺出的粗粝，“失手了。

”皇帝赵胤脸上那层温和的笑意似乎凝滞了一瞬，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出现细微裂痕。

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自有内侍无声而迅疾地上前，将碎片清理干净。那动作行云流水，

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尘。“无妨。”赵胤的声音重新变得和煦，甚至带上几分长辈般的宽容，

“爱卿为我大魏立下不世之功，区区杯盏，何足挂齿？”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臣子们，最终落回萧彻身上，笑容加深，“朕心中甚慰，

更思爱卿镇守北境，劳苦功高，身边却少了个知冷知热、操持内务的人。长此以往，

朕心实难安。”3萧彻搁在膝上的手，骨节微微凸起，

指腹因常年握刀磨出的厚茧在光滑的锦袍上擦过，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他垂着眼睑，

浓密的睫毛在冷硬的颧骨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臣……谢陛**恤。”声音依旧平稳，

听不出情绪。赵胤满意地颔首，像是终于抛出了蓄谋已久的饵：“朕已为你择定佳偶。

沈氏之女，知微，其父……虽有过失，然此女温婉贤淑，品性端方，堪为良配。朕亲赐此婚，

望尔二人琴瑟和鸣，早延子嗣。”“沈……知微？”这三个字，像三枚冰冷的钢针，

轻轻刺入萧彻的耳膜。他脑中瞬间闪过一张模糊的卷宗——前兵部侍郎沈崇文，

因卷入两年前那场震动朝野的“北境军械贪墨案”，被抄家问斩，阖家男丁流放三千里，

女眷没入教坊司。沈知微，便是沈崇文唯一的嫡女。原来是她。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意，

从脊椎骨悄然爬升。皇帝的话还在耳边萦绕：“温婉贤淑，

品性端方……”萧彻嘴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松开。他缓缓起身，离席，

走至殿中那片方才被清理干净的空地，撩起沉重的将军袍服下摆，单膝跪下，

甲胄关节发出沉闷的摩擦声。4“臣，”他俯首，额头几乎触到冰凉的金砖地面，

“叩谢陛下隆恩。”声音低沉，回荡在死寂的大殿里，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将军府邸深处，

新房的窗棂上，巨大的、刺目的“囍”字红得如同凝结的血块。龙凤红烛燃得正旺，

火苗不安分地跳跃着，将满室奢华富丽的陈设都镀上了一层摇曳而诡异的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合欢香，甜腻得令人窒息。萧彻一身尚未卸下的玄黑常服，

坐在离婚床最远的紫檀木圈椅里。他并未看那端坐在床沿、被厚重红盖头遮住的新娘，

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掌心。那上面静静躺着一卷被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细长纸筒，

火漆上清晰的龙纹印记，如同烙铁般滚烫。信是半个时辰前由一个面生的内侍悄悄递进来的。

那内侍动作快得像一抹幽魂，只留下这冰冷的物件和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便消失在新房外浓重的夜色里。指尖稍一用力，脆弱的火漆应声碎裂。

他展开那卷薄如蝉翼却重逾千钧的密旨。上面只有一行铁画银钩的小字，在跳跃的烛光下，

每一个笔画都透出森然杀意：“沈氏女，前朝余孽，心怀怨望。伺机除之，以绝后患。

”“前朝余孽”？萧彻的指尖无声地捻过那四个字。沈崇文，前朝旧臣不假，

但沈家世代忠良，从未有过反迹。所谓的“北境军械案”，本就是一笔糊涂账，牵连甚广，

疑点重重。皇帝如今又抛出“前朝余孽”这顶更重的帽子……意图昭然若揭。

5烛火猛地爆开一个灯花，“噼啪”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新房里格外惊心。萧彻抬起眼，

目光第一次真正投向那张垂着红盖头的婚床。新嫁娘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膝上，

大红嫁衣上繁复的金线刺绣在烛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她的身形很单薄，

像一株被强行移栽到陌生土壤里的细竹。即使隔着盖头和厚重的礼服，

萧彻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紧绷的、竭力维持的平静。那平静之下，

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绝望的暗流。她显然也听到了那声灯花爆响，

交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柔软的锦缎里，指节泛出青白。

萧彻面无表情地将那张密旨凑近跳动的烛火。火舌贪婪地舔舐上薄脆的纸张，瞬间将其吞噬，

化作一小撮扭曲的灰烬，无声飘落在他脚边的青砖地上。灰烬落地的瞬间，

床沿上那纤细的身影似乎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或许她闻到了纸张燃烧的焦糊味，

又或许仅仅是这死寂中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都足以将她紧绷的神经扯断。

她交叠的手攥得更紧，指骨凸起，几乎要刺破那层鲜红的绸缎。萧彻站起身，

沉重的步履踏在青砖上，发出清晰而沉闷的回响，

一步步走向那张象征着“琴瑟和鸣”的婚床。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凝滞的空气里。

6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将跳跃的烛光完全挡住，

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她娇小的身躯完全笼罩其中。

那股属于沙场宿将的铁血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沉沉地压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向后微仰了一下，盖头下的流苏轻轻晃动。萧彻伸出手，动作干脆利落，

不带丝毫缠绵缱绻之意，一把掀开了那方隔绝了视线的大红盖头。

烛光骤然毫无遮挡地倾泻在她脸上。那是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苍白得几乎透明，

没有新嫁娘应有的半点红晕。眉眼清丽如远山含黛，鼻梁秀挺，嘴唇薄而色淡，紧抿着，

透着一股近乎倔强的脆弱。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大而黑，

瞳仁深处却像是蒙着一层冬日里终年不散的寒雾，空洞、死寂，望不到底，

只剩下一种被命运碾碎后残留的茫然。所有的惊惧都被她死死地压在眼底深处，

只留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她被迫抬起脸，迎上萧彻审视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如刀，

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冰冷和穿透力，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剖开、看透。

她纤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如同濒死的蝶翼，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端坐姿态。只是那搁在膝上的手，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

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两人对视着。没有言语。烛火在巨大的沉默中燃烧，时间仿佛凝固。

空气中弥漫的合欢香，甜得发腻，

却掩不住那股从两人之间弥漫开来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和无声的对抗。

萧彻的目光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最终移开，落在她紧攥得指节发白的手上。

那点猩红刺目。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

径直走向房间另一侧那张铺着厚厚熊皮的紫檀木卧榻。他脱下外袍，随手搭在旁边的衣架上，

动作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然后和衣躺下，扯过榻上的一张薄毯盖在身上，面朝里，

背对着那张刺眼的婚床和婚床上僵硬的新娘。“歇息吧。”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发布一道最寻常的军令。红烛依旧高燃，火苗跳动着，

将两个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墙壁上，隔得那么远，又那么近。

7北境的风，是带着锯齿的刀子，一年四季都在旷野上厉声呼啸。三年时光，

便在边关肃杀的号角、蛮族零星的袭扰、风沙的磨砺以及朝堂之上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中，

悄然滑过。镇北将军府邸，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一座壁垒森严的军事堡垒。

青灰色的石墙厚重冰冷，几乎看不到任何雕梁画栋的浮华装饰。庭院里没有奇花异草，

只有几棵耐寒的老松在风沙中倔强地伸展着枝桠。书房内，烛火摇曳。

萧彻端坐在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用不同颜色的小旗标注着山川河流与要塞关隘。

他眉头紧锁，盯着沙盘上代表蛮族王庭金帐方向的位置，那里，几面代表敌军游骑的小黑旗，

如同嗅到血腥的秃鹫，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汇聚、迫近，隐隐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之势。

“报——！”一名斥候风尘仆仆地闯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急促，“将军！

朔风堡以北五十里，发现蛮族‘黑狼部’主力，人数逾万！看动向，正朝鹰愁涧方向移动！

”萧彻霍然抬头，眼神锐利如鹰隼：“黑狼部？拓跋野的嫡系？

”他手指在沙盘上鹰愁涧的位置重重一点，“鹰愁涧地势狭窄，易守难攻，

他们想在那里做什么？诱我主力出关？”“还有，”斥候喘了口气，脸上带着惊疑，

“我们的人在漠北深处发现几处异常粮草囤积点，规模之大，远超黑狼一部所需！

而且……押运的，似乎有**商队的痕迹！”“**商队？”萧彻的指节猛地扣紧沙盘边缘，

坚硬的木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一股冰冷的怒意从他眼底深处炸开，“查！

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查出是哪些蛀虫，敢在背后资敌！”8正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沈知微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布裙，发髻简单挽起，

通身上下没有任何珠翠，只有一支样式古朴的银簪斜斜插着。三年的边关风霜，

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刻痕，只是将那份清丽打磨得更加沉静内敛。

她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郁色似乎淡了些，眼神也不再是当初那种死寂的空洞，

而是多了几分如深潭般的平静。她将托盘轻轻放在萧彻手边的案几上。

托盘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黑色药汁，散发着浓郁苦涩的药香，

旁边还有一小碟温热的、烤得微焦的胡饼。“将军，药好了。”她的声音不高，清清冷冷的，

如同山涧流淌的泉水，在这充斥着紧张军情的书房里，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宁。她放下托盘，

并未多看一眼沙盘上的肃杀与斥候脸上的风尘，只安静地垂手立在一旁，

目光落在萧彻略显疲惫的侧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萧彻的目光从沙盘上移开，

看向那碗氤氲着热气的药。这药，他已喝了三年。三年前初到北境，

一场突如其来的寒热交迫几乎要了他的命，是沈知微守在他病榻前，

用她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却异常精妙的医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此后，

每逢他旧伤复发或是军务操劳过度，这碗苦涩的药汁总会准时出现。他没有说话，

只是端起碗，毫不犹豫地将那浓黑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滚烫的药液滑过喉咙，

带来灼烧般的痛感，却也奇异地驱散了心头的几分焦躁和寒意。沈知微见他喝完，

便上前一步，默默地收拾起空碗和托盘，动作轻巧无声。就在她转身欲离开时，

萧彻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京里……又有动静了？

”9沈知微的脚步顿住，背对着他，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片刻，

她才低声道：“前日收到京中‘故旧’传信，说……朝中近日有几位御史，又联名上疏，

小说《此身许卿》 此身许卿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